深圳世界之窗的大门口矗立着一座大卫雕像的仿制品,原雕塑作品现藏于意大利弗罗伦萨美术学院,出自于“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米开朗琪罗之手。米开朗琪罗借用宗教文学巨著《旧约》中的神话人物大卫,将其雕刻成一位真真实实的青年男性,为神化的人物注入血肉,让现代的观摩者依然能感受到男性身体的健壮之美。
这种借由文学作品为题材进行其他门类的艺术创作,在雕塑、绘画、音乐里比比皆是。技术的革新催生出新的艺术形式,电影是继文学、戏剧、音乐、雕塑、绘画、建筑之后的第七大艺术,还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而电影借鉴文学创作的事例更是屡见不鲜。
2023年6月3号下午,读者(深圳)传媒、深圳读书会、读者拾光·悠·图书馆邀请到著名散文随笔作家、深圳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王樽老师,在读者拾光·悠·图书馆举办了一场名为“借树开花——电影与文学的隐秘嫁接”的电影知识分享活动。王樽老师通过电影史的经典电影,讲述了电影如何借鉴文学获取创作素材和灵感。
一、改编?再创作!
近日,迪士尼电影《小美人鱼》自上映后争议不断,该片翻拍自1989年的同名动画电影,该电影改编自安徒生的文学作品《美人鱼》。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的事例不胜枚举,而王樽老师这次分享的内容可不是简单的“拿来主义”——按照原著一模一样地去拍。
王樽老师解释道:“今天分享的‘改编’是一种二次创作,是一种类似于《金瓶梅》与《水浒传》之间的关系。《金瓶梅》的故事源自于《水浒传》中潘金莲、西门庆这一部分,但其取得的艺术成就不亚于、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它的母本《水浒传》。”毛主席曾说过:“《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
随后王樽老师列举了几部大家耳熟能详的电影,进一步解释这种“再创作”的改编。
动画电影《狮子王》取材自莎士比亚的戏剧《哈姆雷特》。原作品讲述的是丹麦王室围绕着王位继承的宫廷斗争,而导演将故事结构移植到动物王国,讨论了出关于成长、责任、使命等话题,呈现出大自然生生不息的主题。
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则改编自曹禺的话剧《雷雨》。原著以1925年前后的中国社会为背景,描写了一个带有浓厚封建色彩的资产阶级家庭的悲剧。张艺谋导演取其故事框架,嫁接至五代十国的历史背景中,讲述了一个宫廷政变的故事。
二、水面下的冰山
作家海明威提出过文学创作上的“冰山原理”。他认为一部作品好比“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是1/8,而有7/8是在水面之下,写作只需表现“水面上”的部分,而让读者自己去理解“水面下”的部分。这种创作原理与中国绘画上所说的“留白”异曲同工,是“藏”的艺术,呈现出的效果是不着一笔而尽得风流。
王樽老师说道:“电影和文学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所以评判的美学标准也是不同的。优秀的改编电影未必是与原著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海明威的作品多次被改编成电影,他本人都不甚满意。只有1946年上映,改编自他的同名短篇小说电影《杀人者》是个例外。因为导演在电影里呈现了海明威在原著小说中的‘不写之写’,也就是水面之下的冰山。”
原著小说的主角是个十多岁的年轻人,讲述主角看到杀手要追杀不再受欢迎的拳师,于是年轻人叫拳师逃走,但拳师并没有逃避,反而等待杀手来结束他的生命。故事对主角有两方面重要的启悟,第一是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要冷血而没有理由地杀人,第二是竟然有人对自己的生命采取完全放弃的态度。
由于原著篇幅短小,到拳师被杀便完结,要将之改编成一个多小时的电影并不容易。最终电影《杀人者》呈现的内容只有头十分钟来自原著,到杀人以后的80分钟便与原著无关,全属导演的二次创作。电影把小说改编成一个成人故事,充满罪恶、颓废、腐败、败德、背德、出卖等行为,连黑帮也不讲里道信义,道德价值模糊。
而这80分钟的内容正是导演对水面之下的冰山的展示,它来源自于原著作者,却属于导演自己。对于海明威来说,水下的冰山何等雄伟?藏于深山的古寺是何模样?每位导演都有自己的解读和构想。
三、化用原著
在古诗中,公认咏梅花最好的诗句为北宋诗人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这两句诗是从南唐诗人江为的残句“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里化出来的。电影在借鉴文学时,也常常会去化用文学作品中的某个情节。例如1937年上映的美国电影《大地》。
该电影改编自赛珍珠的同名小说,是好莱坞在三十年代开始注意东方题材的代表性作品。剧情讲述了王龙与阿兰本来是贫困的农民,面对饥荒的威胁甚至以烤土充饥。后来王龙得到了一笔财富,竟整天花天酒地迷恋情妇,阿兰则表现出典型中国女子的忍耐和大度,想方设法使王龙改邪归正。临死前的阿兰再次告诫王龙热爱土地,王龙则深情地告诉阿兰你就是土地。
王樽老师说道:“这部电影中国人观看会有些隔膜,因为影片中的演员均是外国人扮演。原著作者赛珍珠是一个生活在中国多年的美国作家,是个中国通,一直视中国为第二故乡。而导演在呈现影片时也很好地把握住了中国人的审美趣味,就是物盛极衰的对比下的今夕盛衰之情,物在人忘之情,贫士蹭蹬之情,寄怀明志之情。”
电影中有个道具——桃树一直贯穿始终,它是阿兰亲手栽种在自己庭院中的。桃树的生长暗示着时光的流转,更重要的是在电影结尾,桃树凸显了物是人非的悲剧。而这一情节的设计,其实是从明代文学家归有光的散文《项脊轩志》中化出来的。
《项脊轩志》中这样写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而从枇杷树变成桃树,让人多少看到了《诗经》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影子。
四、文化符号
某些文学作品诞生便会成为一个文化符号,例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桃花除了代指新嫁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文化符号——世外桃源。已故的建筑大师贝聿铭的建筑作品美秀美术馆深藏于山谷之间,贝老将它的游历方式设计为世外桃源“初极狭,才通人”的样子。
建筑能如此借鉴,电影亦能如此,例如1986年上映的法国爱情电影《绿光》。
王樽老师说道:“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刚和男朋友分手的女孩德芬在旅行中寻找爱情的故事。而绿光是一种罕见的天文现象,常在日落时发生,电影结尾处女孩和一位男孩在日落海边的海边看到了绿光。该片的拍摄灵感是源于法国小说家凡尔纳在著作《绿光》中的一句话——“能看见绿光,便能得到幸福。”
五、中西融合
虽然艺术表现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但核心是相同的。而当导演能把握住人性中的相通之处,东西方文化的隔阂也将不复存在。例如2001年上映的电影《哈里如何变成一棵树》,该片的导演是塞尔维亚人,而电影改编自现居深圳的作家杨争光发表于1998年的小说作品《老旦是一棵树》。
原著小说讲的是一个叫老旦的人自设“敌人”以较劲的故事,而电影《哈里如何变成一棵树》则是主人公哈里信奉“一个人是由他的敌人来衡量的”。于是他设计去搞挎城镇上最有权有势的乔治的故事。对于塞尔维亚导演高兰·帕斯卡杰维奇的改编,作家杨争光给予了高度肯定。
六、书友提问
问题一:现在是短视频的时代,短视频的创作能从文学里借树开花吗?
王樽老师:当然可以。我曾在一个电影节上看过一个电影短片,他其实借鉴了卡尔维诺的一个短篇《呼唤特丽莎的人》。短视频的拍摄能不能借鉴,会不会借鉴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拍摄者的文学素养。
问题二:针对近年以来一些改编文学的影视作品,央视有点名批评,并说道“改编不能乱改、胡改”,不知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王樽老师:首先改编在我的标准里是没有禁忌的,我觉得对于改编创作要有一个包容开放的态度。你很难说乱改之后的作品不会在某一时刻成为经典,例如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
这部电影把《西游记》的故事、人物全部解构颠覆,当时在香港上映骂声一片,票房惨淡。而今被奉为经典,评价一再攀升。
问题三:什么样的改编才能出好的电影作品?
王樽老师:文学改编电影有这样一个定理——三流的小说能出一流的电影。很多被奉为改编成功的电影案例,它们都出自于地摊文学。电影是需要情节张力的。像《红楼梦》书中情节与日常生活类似,或是像意识流这样的小说,都难出电影佳作。
问题四:一个人是通过经典电影的滋养更能成为一个好导演,还是通过文学作品的滋养更能成为一个好导演?
王樽老师:这个不能完全绝对独立化去看待。从表现形式上说,电影大于文学,电影是视觉、听觉等多方位感官体验,方式更直接,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而将这些串联的前提是一个好的故事。电影不是一个人的作品,它包含摄影师、服装设计、场景布局、电影音乐、演员表演等等。从这点出发,文学高于电影,因为文学创作是作家一个人完成的。好的作家要成为电影导演,一定要观摩经典电影;而好的电影导演,文学鉴赏写作能力不会差。
七、尾声
王樽老师有关于电影知识的分享“借树开花”不单单是文学与电影之间的嫁接,更让人看到了一种文化的传承,一种借由新的艺术形式,对文学作品的重新解读与演绎,传承出新时代的文化之声。
习近平总书记说:“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花朵,就算这种花朵再美,那也是单调的。”
当今时代科技革新风起云涌,文学作品也不仅限于和电影相互助力。新时代的创作者应当运用好新技术,传承好中国的传统文化,借用文学、绘画、音乐、建筑、电影等多种艺术形式,创造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之花!
现场视频花絮
照片花絮
工作人员与嘉宾合影留念
主题:借树开花——电影与文学的隐秘嫁接
地点:读者拾光·悠·图书馆
时间:2023/6/3(周六)14:30-16:00
嘉宾:王樽
顾问指导:蔺欣欣
活动总控:王菊珍
宣传:暖暖 文案:刘万龙
拍照:王美、杨迪、魏焕杰 主持:许德彬
视频:小平 活动支持:饮笑、丁威
对接支持:何嫦青、春林、盼盼
幕后支持:小君、牛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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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 | 饮笑
校对 | 宋亚锋、刘万龙
来源:深圳读书会,作者刘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