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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来源:读者时代 | 作者:宾国 | 发布时间: 2023-06-16 | 77098 次浏览 | 分享到:

 

  海南无冬寒,住得久了,便把冷的感觉淡忘了。春节前,在北京小住,偶遇一场大雪,让我拾起了淡忘的记忆。

  

  那天,雪花漫天飞舞。起先,我陶醉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中,任雪花抚摸着我的脸颊,并不觉冷。“燕山雪花大如席”,来自塞外的寒风夹着雪花不住地紧吹,久了,便觉出南方衣服的单薄,有了些冷意,渐渐地脚也开始冷了。后来,我实实在在的感到了刺骨的冷。

  

  这冷使我想起了海南的阳光、北方的热炕,想起了母亲在雪冻之后用自己的体温给我的刻骨铭心的温暖。

  

  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寒风凛冽,漫天皆白,我在雪地里急急地往家奔走。

  

  那时,我的家居住在泌阳板桥水库蓄水前的库区内,一个叫上段的山庄。国家在那里正在组建一个大型的机械化农场,村头村尾、麦场岗坡上停满了一排排苏联和东欧支援的汽车、拖拉机、康拜因收割机等。从部队转业来的干部战士、从学校分配来的青年学生,集中在一个大工棚里培训,俨然是一个大学校。可惜,这里却没有我们小孩子读书的学校。我们读书的地方在百铁店完全小学,离家二十六里,那时交通不便,来来往往全靠两条腿。星期天下午从家里背上干粮、咸菜,趟河爬坡去上学。住校学生一个星期就盼着这一天赶回家去吃一顿热乎饭了。

  

  那天,又是一个星期六下午,不巧天气不好,彤云密布,北风劲吹,出了校门西走三里到王楼村,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翻过水库北坝头,脚下尚能勉强分辨出路径,远处却已一片白茫茫,分不清山丘、河道和村庄了。我心想,天黑前赶不到家里,就有可能迷路,便急急忙忙地奔跑起来。不想,我越跑得快,雪越下得大。等我跑到距家四里的四里庙河边的时候,河床已被雪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河上没有桥,过河的人们搬来大一点的石头间隔开摆在河中,便成了路。踏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便可以过河。今天分辨不出过河的石头了。我小心翼翼地试摸着,一只脚还是滑进了白雪覆盖下的水中,于是,我索性不再找路了,迈开两只脚连袜子带鞋不管不顾地趟着水过河,好歹河水只有小腿肚深也不用怕淹着。只是过了河,本来就冰凉的球鞋冻在了脚上,变得麻木起来,渐渐地没有了感觉。

  

  天慢慢黑了。我望着远处场部的灯光,一脚深一脚浅地奔跑,摔倒了,爬起来再跑。也记不清摔了几跤。只记得,当我跌跌撞撞地进了家门时,全家人非常惊慌。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哥哥在屋当中点着了一捆干柴,我便急急地向前去烤,不料,母亲一下子把我拉过来,摁到床上,慢慢地脱了我的鞋袜和棉裤,拉过棉被给我盖上,双手开始搓我的脚,说,人要是冻着了,只能慢慢地暖过来,不能用急火烤,那样会长冻疮烂脚的。母亲搓着搓着又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把我的双脚放进了她的怀里。渐渐地我的双脚有了知觉,感到了脚痒,脚疼,感到了母亲体温的暖和。这时,我隐隐感到母亲打了个冷颤。我明白了,是我把冷给了母亲,母亲却把温暖给了我。这温暖从脚底传遍了全身,我禁不住心头一热,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双脚。泪水涌上眼眶。母亲心疼地望着我,“别动,疼了吧。知道疼就快好了。”说罢,又把衣襟紧了紧,用力捂着我的双脚。我透过朦胧的泪眼,仰面看着煤油灯下母亲慈祥的面孔,汹涌的泪水在脸颊上纵情地流淌下来。

  

  多少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母亲离开人世也十几年了,今天在寒冷中忆起这件往事依然让我激动不已,热泪盈眶。

  

  伟大的母亲永远温暖着我的心灵。